4月19日,韩国时间晚上8点10分左右,男子偶像组合ASTRO成员文彬于首尔江南区家中身亡,年仅25岁。
据韩联社报道,其经纪人在文彬家中发现,文彬倒地不起,随后报警。
(资料图片)
江南警察署表示,事发现场并未发现他杀痕迹,初步推测排除他杀的可能性,但也没有找到遗书,确切的死因目前正在调查中。
4月20日凌晨2点,ASTRO组合的所属公司Fantagio Music发布了简短的讣告,称“文彬突然地离开了我们,成为了天上的一颗星星”。而取自西班牙语的组合名“ASTRO”,寓意恰为“希望能够成为所有粉丝心中的宇宙与星星”。
4月20日凌晨,ASTRO组合的所属公司Fantagio Music发布讣告确认文彬死亡
事发突然,根据公开的工作安排,文彬与成员产贺组成的二人小分队(MOONBIN&SANNAY)目前正在世界巡演中,原计划4月22日于澳门、4月30日于台北举行演唱会。
有计划前往澳门场的粉丝在社交平台上留言哀悼称:“票买好了酒店订好了高铁买好了,我以为这一次没有意外了,可是现在变成抬头就能看见你了,好像更近好像更远了”。
据不完全统计,在过去10年间,像文彬一样以自戕的方式结束生命的韩国明星,已超过30位。
韩国爱豆,似乎成为了一种高危职业。粉丝眼中的他们,卖力在舞台上演出,殊不知其实像一根燃烧自我的火柴,越是光亮,背后承受的压榨和“内卷”压力就越激烈。
文彬曾在节目里提到自己作为艺人的疲惫,苦恼“不知道怎么休息”
但放眼韩国国内,这种高压,并不止于爱豆行业,可以说是一种病症,摧残着韩国年轻人原本应该鲜活的生命。
生前最后一个愿望
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文彬亲妹妹文秀雅所属组合Billlie第一时间取消或推迟了近期所有的工作日程,音乐银行取消了当周的“上班路”,以示哀悼。
去年6月24日,文彬和文秀雅兄妹搭档,在音乐银行特辑中推出的合作舞台《Candy in my Ears》,一度成功破圈传为美谈,截至目前,该视频在YouTube上已获得1548万次观看量,成为二人职业生涯中最具代表性的舞台。
文彬和妹妹文秀雅合作舞台,令人印象深刻的结束画面
和唱跳舞台上默契开朗的模样不同,在综艺节目的镜头中,文氏兄妹二人看起来不是很熟,互相完全不了解彼此在吃饭上的喜好。文秀雅也一度情绪崩溃,哭诉当自己很累想找唯一的哥哥倾诉的时候,经常打不通哥哥的电话。
在今年1月份播出的综艺节目《户籍mate》中,文氏兄妹二人在自我介绍时称,文彬从11岁开始做爱豆练习生,18岁以ASTRO成员身份正式出道;而小一岁的文秀雅则是从12岁起,辗转YG等多家公司,做了11年的练习生,才最终在2021年11月出道。
因为兄妹二人从小就分别住在练习生宿舍,出道后又工作繁忙,所以私下很少见面,活动期偶有重合的话,会在电视台后台碰见。不过在节目最后的许愿蹦极环节,文彬许出的新年愿望是:“2023年,希望秀雅任何时候都可以幸福,加油!”
这也成为文彬,生前最后一个公开的愿望。
文彬生前最后的心愿,是希望妹妹一直幸福
在2021年的生日直播中,文彬曾拨通父母的电话。他当时向父母提问:“在我出生的时候觉得怎么样?”
他妈妈的回答是:“家人们都鼓掌了,特别开心。因为是家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对爸爸妈妈来说,你一直都是令人自豪的儿子。你一直都很努力,对儿子别无所求,一直都很爱你。”
来自爸爸的回答也是:“一直都很开心,无法用言语表达,因为太开心了。很感谢你的诞生,希望你能一直安然无恙地茁壮成长,希望我儿子能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生病,因为健康总是第一位,爸爸很爱你。”
总是给人温暖善良的印象,永远笑容灿烂的文彬
据悉,4月20日原本是文彬妈妈的生日。令人心碎的是,这一天对于他的父母来说,变成了接收儿子遗体的日子。据韩媒报道,文彬的灵堂设在首尔峨山医院,显示丧主是其父亲、母亲和妹妹文秀雅,遗体告别式已于4月22日上午8点举行。
“我们也是人啊”
虽然人已去世,但文彬的一部分粉丝还在坚持为偶像“维权”,其中不乏声讨经纪公司Fantagio Music在明知艺人身体抱恙的情况下,不让艺人休息调整,工作安排过于密集,导致艺人过劳。
在4月8日曼谷演唱会后的直播中,文彬也向粉丝吐露:“之前身体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我有一件要坦白的事情,稍微有点累,有点累,尽量想不表现出来,但在演唱会的时候,有点显露出来了,太对不起粉丝了。所以为了努力变好,也在做运动,要把错过的一件一件都找回来,让粉丝们感到幸福。”
一起直播的队友产贺安慰道:“不是哥的错,我们也是人啊,粉丝们会理解的。”文彬接着说:“这是我选择的职业,是我应该承受的。”
文彬坦白自己的疲惫
事实上,这并不是文彬第一次表达职业偶像这份工作带来的负担感。
他曾向作为演艺圈前辈的金钟国请教,表示:“自己不知道如何幸福起来,休息的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算是休息好。”
他也曾在节目中,对妹妹秀雅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已经做了很久的练习生,会让你别做艺人了,因为从某种角度来看,你变得更成熟了,但成长得有些太快了,这个年纪本来可以撒撒娇的,累了也可以直接表现出来,但我们的职业不允许。”
车银优作为ASTRO组合中最红的成员,也曾在某档节目中罕见地难过哽咽,表示自己“很想结婚”,希望能有一个“完全站在我这边的人,尽情说出想说的话”,因为“遇到连我的难言之隐都能说出来的,能聊得来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如果成为夫妻、成为家人的话,那就意味着有可能吧。”
车银优在节目中坦言想结婚,希望有能尽情说出想说的话、完全支持自己的人
节目播出后,观众都在感叹连“南韩颜霸”车银优都压力大到在镜头前失态破防。
但对于整个K-POP行业来说,“过劳的爱豆”其实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常态和产业一环。粉丝会用偶像累瘫在演唱会后台,需要吸氧才能完成舞台的幕后花絮,来标榜自己的爱豆对于舞台的毫无保留,进一步来佐证自己“爱得值得”。
但事实上,每家的爱豆都会有累晕过去,需要紧急吸氧的画面,BTS、EXO、SEVENTEEN,不胜枚举。要想从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在越来越拥挤的K-POP版图上占有一席之地,就要适应连轴转的工作状态,只是偶像团体成员们必备的基础素质之一。
早在2017年12月,防弹少年团成员在5天时间里,三度以疲惫状态现身机场,粉丝因不满经纪公司压榨成员,曾掀起一阵讨伐公司的热潮。而防弹当时匆忙回国又出国的原因之一,正是为了出席当年因抑郁症发作,烧炭自杀的SHINee成员钟铉的追悼会。
SHINee金钟铉,在27岁时因抑郁症结束自己的生命
钟铉当时留下的简短遗书中,称自己:“从里面开始出了故障,一点点啃噬着我的抑郁最终将我吞噬,我无法战胜它......如果问我为什么死了,我会说是因为累了。”
然而,如果只把目光聚焦在K-POP行业,年轻帅气、美丽光鲜的生命一再决绝地自我放弃,很容易让人得出“韩国爱豆真是个高危职业”这种粗线条结论,我们不想停在这里。
“为什么要活着?”
韩裔德籍哲学家韩炳哲在他的《倦怠社会》中提到:“过度劳累导致的精力耗尽和抑郁症等心理疾病,是21世纪的主要病症。”
据韩国统计厅于2022年9月发布的《2021年死因统计》,当年韩国总死亡人数为317680人,有13352人死于自杀。
这意味着,在韩国,平均每天就有37人自杀,每10万人中就有26人死于自杀,男性自杀率是女性的2.2倍。
其中,自杀已经成为导致韩国10~39岁人群死亡的最大原因。自杀原因分别占10~19岁死亡人数的43.7%、占20~29岁死亡人数的56.8%、占30~39岁为40.6%。
在统计学上,韩国的自杀率位居经合组织(OECD)成员国之首,这组数据为韩炳哲的社会病理学诊断提供了沉重的注解。尤其是,10~19岁、20~29岁人群的自杀率,在一年之间就分别上涨了10.1%、8.5%。而出生于1998年的文彬,也会被纳入明年由政府更新的数据中。
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代年轻人,需要集体性被迫陷入“我为什么要活着?”的痛苦拷问中。
从2010年起,自杀是韩国10至24岁人群死亡的首要原因
据韩联社报道,2022年韩国国民总资产的构成,上游20%的家庭资产和下游20%的家庭资产之间的差距再创历史新高,达到了64倍。同时,用来衡量贫富差距的净财产基尼系数,也创下了10年来最高纪录,韩国达到了0.606(警戒线为0.4)。
一方面,韩国社会分化和阶级固化快速发生并完成,社会的上升空间整体封闭,阶层流动越来越困难;另一方面,被财阀绑架的社会体系,整体性地丧失了反抗和变革的动力。这些结构性的转变,作用到抗风险能力薄弱的年轻人身上,生命被吸干榨尽,仅存一种徒劳的生命焦虑,而焦虑指向的唯一目标,很多时候只是“确保在无序中苟活下来”。
根据韩炳哲的分析,在受功绩主义主导的韩国社会,置身其中,人的生命被降格为纯粹的生存,生存又导向对健康的狂热崇拜,席卷韩国的全民健身狂潮,恰如其分地呈现了这种歇斯底里的生存形式。
当生命的本质被归结为生产和绩效,自我在系统中被降格为一个有待优化的螺丝钉,人便陷在飞转的停滞状况和深度无聊里,最终导向抑郁和僵死,这个时候,只有死亡才能宣告自我优化和自我剥削式努力的终结,即使在舞台上光鲜亮丽,下了舞台也依旧无法避开这样的异化状态。
虽然韩国政府近年来采取了多种措施预防年轻人自杀,持续提高心理卫生预算在国家卫生总预算中的占比,达到了3%,心理卫生服务点也已经下沉到了社区,但面对一场时代性的精神危机,政策性的手段也显得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