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首场电影学堂,陈可辛大师班的影响力让小编为之震惊,开始前1个小时,会场前便排起长龙。
从业40余年,陈可辛导演、监制的作品近60部,去年刚刚到了耳顺之年的陈可辛,仍在用一种年轻和乐天的状态,去拥抱世界和电影创作的各种可能性。
在现场主持人、复旦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沈奕斐的互动下,陈导讲到关于《金枝玉叶》系列、《甜蜜蜜》等港产片的珍贵幕后记忆;他对待人物、故事以及市场的博弈与坚持;面对流媒体,成立泛亚洲制作公司Changin Pictures之后的愿景与转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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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在这场大师班的自由氛围中,我们能感受到导演十足的真诚和乐观。像陈可辛自己所说,“我可以活在很残酷、很困难的生活里面,但我又有很温暖的信念,我相信明天会更好。”
除了本场大师班,此次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6月9日—6月18日)还有非常丰富的学术论坛、创投、科幻周等活动,深度促进电影产业沟通和国际文化交流,千万别错过!
今年正好是上海国际电影节的三十岁生日!30年来,上影节记录了电影文化的更迭、见证了时代风采的履新,更照亮了一代又一代电影人的追梦之路。今年,依旧会有众多影人在上影节的舞台上续写他们与电影的故事。
以下是后浪电影(id:pmovie_wx)为大家整理的陈可辛大师班完整内容。
天生乐观射手座 陈可辛的电影成长路
沈奕斐:你是怎么进入电影这个行业的?有什么契机吗?做电影的起点会是什么?
陈可辛:因为我爸爸(陈铜民)是导演,他追了一辈子的电影梦,结果很辛苦,也没有很成功。我从小看到他每天回来就是想到要拍的东西,结果有拍不成的,有拍成的,导演嘛,就是要找观众、听众。
我每天看着他跟我讲故事,跟他去电影院看电影,我记得很小就看一些完全看不懂的电影,一直在这个氛围里面长大,所以我跟我爸爸不是很传统的父子关系,像朋友一样。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最后决定还是做电影。其实他是不同意的,因为他知道这条路很难走。
我中学毕业的时候不是学霸,要进好的大学不容易。从香港搬到泰国去住,因为我家是华侨,在泰国住的时候就去了一个酒店,酒店经理是香港人。我爸爸说去念酒店管理,住的是酒店,在酒店里面吃,所以念大学的时候选择了酒店管理,但念了一个学期就熬不下去了,我就偷偷转了电影系。
年轻时期的陈可辛与曾志伟
沈奕斐:漂泊的生活,对于你后面的电影生涯有什么影响吗?
陈可辛:我11岁小学毕业,中文只念到六年级,所以没有自信。我中文半桶水、英文半桶水,对我来讲,到哪里都不适的人,有很大的危机感。但是我的家庭温暖,尤其跟爸爸关系太好了,使得我有两面的矛盾。
最近大家常讲一个词儿“温暖写实主义”,我特别相信这个,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可以活在很残酷、很困难的生活里面,但我又有很温暖的信念,我也相信明天会更好,可能因为我是射手座,所以特别乐观。
陈铜民、陈可辛
儿时的陈可辛与父亲陈铜民
“高端影评人”不怎么喜欢我的电影
沈奕斐:如果落到现实里,往往是更悲伤、更悲剧性的东西有那种张力,最后的基调又让人感觉是温暖的,您会怎样处理这二者之间的矛盾?
陈可辛:这是没有办法说的,因为你要对自己诚实才能拍到好看的电影。
这是我的信念,我一辈子的经历:苦的、甜的、酸的、辣的,我觉得都是好的。因为要是没有这些不好,就没有今天的好。
所以我的电影就卡在中间,它不是最卖钱,最商业的电影,永远把人性的不幸或阴暗面或不想碰的东西都碰了。但当你挖出来讲的时候,一些比较艺术性的电影就会把这个血淋淋的东西写得很悲观,觉得那个是现实。
偏偏我就相信那种血淋淋的东西讲出来之后,它能解决的,取决于自己能不能解决,我自己能解决的时候,会有人觉得这是商业的妥协,所以我的电影在高端影评人中的口碑也不算很好。
2023上影节·陈可辛大师班现场
沈奕斐:您在乎高端影评人的评价吗?
陈可辛:没有人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的电影,不在乎是骗你的。夸你的人只有一种,骂你的人有很多很多,所以我看得都是骂你的影评,不会看夸你的。
我唯一对自己比较满意的就是我没有违背过自己的良心,没有做过任何一部电影,是我不相信的。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我最新的一部电影希望很快能上,讲打网球的《李娜》(现名《做自己》),整个剧本里她的人生很多有趣的东西,最感动我的一句话:她每天深深地相信自己,也深深地怀疑自己。
《李娜》拍摄幕后(现名《做自己》,2018)
沈奕斐:现在年轻人说的躺平、内卷,是两个对立的词汇,其实很多人身上躺平和内卷是两个状态不断在切换,有的时候你会躺平,有的时候又觉得还可以再努把力,您在拍片过程中是不是也在这两种状态中变换?
陈可辛:矛盾一直有,但躺平从来没有过。我很希望能够躺平,什么都不管了,去享受生活。
我选择电影行业,开始有个很天真、很傻的理解就是做电影导演挺好的,你充满热情做一部戏,做半年、一年,你就停了,这个东西就完了,你就可以去享受人生,去找新的故事,去环游世界,找新的灵感,再回来再拼搏。
但是原来没有中间那段(休息的时间),拍完一部你已经担心下一部要怎么做,而且电影是一个很困难的行业,你越成功、压力就越大,下一部作品对你的要求更高。
《金枝玉叶》是命题作业?
陈可辛:《金枝玉叶1》是一部命题作业,当时已经拍完《霸王别姬》的张国荣,他回香港说想跟我合作。
两年前我们本来要合作一部戏,结果他突然说要去拍陈凯歌导演的戏,后来他回来选择我们公司,我们是几个电影人开的新公司,就觉得怎么样也得想一个故事给他。
我想了两个故事,一个是比较接地气的,另外一个就是《金1》,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也用了很多我们自己在娱乐圈里面知道的一些事情。
明星也是人,也有生活,也有他们的婚姻、爱情、关系的问题。就用了很多我自己有感受的,我见过的,甚至自己经历过的东西,把《金1》的故事写出来。
等写出来之后,其实是很老好莱坞片套路的电影,所以它能够达到最大公约数,到今天为止,我在香港票房最高的电影还是《金1》。
其实这部电影跟我的爱情观完全相反。它是一个童话故事,我从小都不看迪士尼童话的,其实挺违反我的爱情观的。
拍完这个电影大卖,我记得那个月我整个人都是在飘的,那种成功感是我到现在,等了30年还没有等到的。
《金枝玉叶》主创在日本
沈奕斐:《甜蜜蜜》《投名状》都没有?
陈可辛:没有。每一部电影都觉得口碑不够好,票房不够好,都觉得差那一口气。
沈奕斐:《金1》那么成功,拍《金2》的时候,把一个童话故事马上拉到了现实里面,为什么有这样的处理?为什么不持续成功的道路呢?
陈可辛: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拍《金2》,飘完那一个月之后,我要拍一个我的作品,要拍一个我相信的东西,就拍了一部电影,结果那部电影大败,花了很多钱,结果公司快倒闭了。
我们是5个导演的公司UFO,成也在我,败也在我,到最后公司要卖给一家大公司,那个大公司把我们的债务都拿掉。但唯一的条件是必须拍《金枝玉叶》续集。
“电影人制作有限公司”,简称“UFO”
因为《金1》的成功,《金2》拍的时候就很“顺”,“顺”不是剧本顺,是指你要到哪里都会给你拍。我们当时又没钱拍戏,酒店不给拍,不像现在的电影行业那么受尊重,那时候的电影行业很底层的。
我当时提了一个要求,希望拍一部小成本电影,就是《甜蜜蜜》。公司不情愿地给了我几百万,两部一起拍,因为《金2》要赶暑期档上映,所以《甜蜜蜜》拍了一半就停了。
纽约那部分,和所有曾志伟在香港部分的《甜蜜蜜》,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拍出来的。
《甜蜜蜜》拍摄幕后
我还记得去纽约的时候,《金2》在香港上片,疯狂做宣传,十几年没见的朋友都打电话来要票。结果一上片之后,大家就傻了。
怎么会这样呢这个戏?第二天我就去美国拍《甜蜜蜜》了,去美国的每一天,都看到票房一直掉。
我记得拍完《甜蜜蜜》回来是没有人管我的,我有很多时间去剪片、做后期,一个多月没有人搭理我,我可以自己慢慢剪片,因为人家都不追你什么时候要上,没有档期也没有计划,就等于完全被打入“冷宫”了一样。我跟我的剪辑每天很沮丧,觉得这个戏还挺好看的吧?
但这个东西很主观,拍的时候很懵的。我们有一个习惯在尖沙咀天星码头附近放,因为那个电影院最大。
当时没有首映,那个时候是午夜场,半夜大概一点多散场了以后去咖啡厅喝东西,去检讨,看是否还要修改,那是第一次观众看到你的电影,他们喜不喜欢可能还需要回来调。
第二周才正式上映,回来的时候,平常走10分钟的路,我走了一个半小时,因为一路上每个同业都抓住你聊他多喜欢那个戏。但是这次没有飘,是踏实的感觉,心想我还能留在这个圈里,继续拍电影。
《甜蜜蜜》拍摄幕后
导演要做选择题 张曼玉经典哭戏险些被剪
沈奕斐:这个经历可以给到年轻的电影从业者很多信心,比较简单的条件一样能够拍出好片。
陈可辛:一个好片真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碰到最好的团队,和一个好故事。当然最重要的核心是导演要非常坚持你的信念,但是过程里面不停地有人打击你,从投资方到演员,每个人都会有他的要求,每个人都可能把你带偏。
因为我们真的不是大艺术家,导演就是一个把所有人码在一起去创作、去做选择的职业。
我常说导演其实是最容易的岗位,因为其他岗位都必须懂得演戏、写剧本、剪片、摄影……导演可以什么都不懂,但要做选择题。
沈奕斐:《甜蜜蜜》里有一个场景,李翘在美国看到豹哥过世了,首先她是笑了一下,然后再哭,听说这个场景拍了好多条,但你最后选择了第一条,这跟我们常规意义上悲伤的表演方式不太一样。
陈可辛:我当时是选错的,所以导演不一定是对的。我第一下没有想到她这么演,我理解她笑的动机,但我觉得有痕迹。张曼玉最好看的就是没有表情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