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高考季。

这个夏天,学生和家长的流量只属于一个男人。


【资料图】

张雪峰,国内最有名的高考咨询专家。

他的出圈,源于一次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对话:

家长:孩子理科590分,想上四川大学新闻系,您怎么看?

张雪峰:把他打晕。

你拿着中国本科专业目录

闭着眼睛随便摸一个都比新闻好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干一件事

把他打晕 然后帮他报别的

张雪峰的一大特色,用最生动的语言,讲最沉痛的现实,给最实用的建议。

当然,也总会惹来最激烈的争议。

被刺痛的媒体人纷纷发声,有的表示张雪峰是嘴替,有的则认为他把新闻理想扼杀在摇篮里。

比如新闻学教授发文怒怼,认为他“害人不浅,误导学生”。

该不该学新闻?

报志愿该考虑兴趣还是就业?

这届动辄就要吵架的网友,几乎一边倒地力挺张雪峰——

寒门学子,幸好还有张雪峰这个贵人。

前两天张雪峰住院了。

网友隔空喊话:张老师保重,我一年级的孩子将来还得指望您!

比起那些我们心照不宣的问题——“新闻是不是死了”、“新闻系就业行不行”。

更值得讨论的现象是,“考研帝”张雪峰转型高考咨询,为什么在今年迎来爆火?

为什么网友都站他?

Sir今天想聊一聊。

以及,说一些可能不太中听的话。

01

都被坑怕了

首先要给出基本面上的结论——

张雪峰的话,话糙理不糙。

表面上。

争论的是选专业,或者“新闻价值”。

但整个事件的核心点就一个——

普通老百姓。

所以重庆大学教授说的,和张雪峰说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教授说——

新闻系怎么没有含金量了?“211以上的高校新闻系闭着眼睛选。”

教授或许没说谎。

但全国每年1000多万考生和毕业生,有多少人能对211和985闭着眼睛选?

什么人不需要张雪峰的意见呢?

有这几种。

第一,成绩拔尖的

能上重点大学,哪怕专业冷门,毕业证已经足够含金量。

他们确实可以“闭眼选”,或者按兴趣选。即使是传说中的“生化环材”天坑,张雪峰也承认,只要能考研读博,出路一样好。

第二,家里有矿的。

爱学啥学啥,学不好大不了回家继承家业。

第三,家里有脉的。

人脉,关系。

这时候也没啥好纠结的了,有哪方面的关系就去读对应的专业,到时候捞起来顺手一点。

“三代××人”也就是这么来的呗。

张雪峰的话,对普通老百姓才最受用。

孩子的成绩可能一般,没有社会背景,甚至身边缺乏一个高段位的亲戚给他们出谋划策。

很多父母的社会阅历,根本不了解一些专业学的是什么,就业前景会怎样。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肯说大实话的人,你说支持不支持?

当然是支持啊。

都说今天文凭注水了。

越是注水,填志愿这件事的重要性也就越高。

施一公最近在和俞敏洪的对谈中说,大学生不应该关注挣钱,因为在他过去的认知中,大学生是衣食无忧的一群人,应该选择自己热爱的专业。

可是他这种“大学生衣食无忧”的认知,是停留在多少年前了?

在施一公读书的八十年代,大学生还是天之骄子。

没人会问你学的什么专业,甚至不管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大学生这个身份就已经是“人上人”了。

但是经过多年扩招以后。

录取率提高了太多,但高薪岗位增长是有限的。

很多人拿着一张文凭,却兑换不到他们期待中的工作,就跟通货膨胀一样。

事实上,当高考分数一出的时候,大局已定。

但每个家庭,都希望在有限的空间里往上挤一挤,再挤一挤,恨不得把一分掰开当两分用。

选专业这件事,虽然不是一填定乾坤。

但却是普通家庭,在命运面前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为数不多的机会了。

02

不浪了,今年求稳

今天网友都把张雪峰当成寒门子弟代言人,职业规划的指路明灯。

但张雪峰一开始并不完全是今天我们看到的这样。

他也在变。

2018年《我是演说家》。

一位企业老板反对张雪峰的“唯学历论”:我没有学历歧视,公司没有一个985的。

张雪峰的回怼被列入名场面:所以你的企业不是世界五百强。

还有这番话,可能要直戳社畜的心肺管子——

想要加班费?问问你自己为公司创造了多少价值。

就像很多人不理解,聪明如马云怎么会说出“996是福报”这种引火上身的话。

其实,此一时,彼一时。

在曾经那个语境里,崇拜精英、鼓吹狼性,都是能获得支持的。

因为在一个急速重组又蓬勃向上的市场里,每个人都默认自己有巨大的机会,哪怕吃了苦、牺牲了健康,也值得向上冲一冲。

可现在呢?

眼看收益的期望值降低,也就越来越不能忍受。

张雪峰把今年的报考趋势概括为——

稳。

大家开始求稳了。

他预测了三个专业将人满为患:电气,口腔医学,临床医学。

不是说这些专业之前不吃香。

而是经过一些事情后,更香了——

他不再输出过去成功学的观点。

而是为普通家庭,稳扎稳打找一个谋生的饭碗。

从过去更精英化、市场化的立场,转变为今天更“下沉”的版本。

这也是为什么张雪峰过去一直有名,唯独在今年迎来更大范围的出圈。

在张雪峰眼里,高考是有选科生物链的:

工科>理科>文科。

学文科,大概率要考编考公。

而对于二本院校的文科生,张雪峰的建议是从大一开始就要准备考公。

发现了没有。

随着内卷的加剧,这一届的学子们几乎要过着毫无间隙的一生——

工作了,歇不下来;

大学四年,过去被说是一生中可以尽情玩耍的时光,但现在他们没时间去恋爱、社团和读闲书,而是要早早准备考研、考公,投简历、找实习;

就算是童年呢?

小学一年级的暑假,是可怕的一个暑假。

小学二年级的暑假,也是可怕的是一个暑假。

小学三年级的暑假,又是可怕的是一个暑假……

总之从小学到高中,就没有一个暑假不是最重要的。

中国学生的一辈子的gap year,好像只有高考后的一个暑假而已,而这个暑假还得为报志愿选专业而焦虑。

在这样的环境下。

张雪峰的“狠话”看似让人焦虑,但对广大学生家长来说却是苦口良药——

还理想,还兴趣?

今天不接受张老师的打击,明天就要经受社会的打击!

03

稳,求得来吗?

大家对学历、专业越来越焦虑。

原因在于今天的社会看似机会和选择很多,但我们也失去了过去的容错度。

高考。

是不是一考定终身?

打比方说,过去大学录取率是5%,你没考上也有别的选择面——没进入那前5%,说不定刚好是在6%呢。

然而,等到大学录取率变成了50%,如果你还没有文凭,那就会被自动归入50%以下的人群。

现在不需要多少专业性的“好岗位”,学历都已经卷成这样了。

如果没文凭,还能剩下什么?

所以文凭注水后,不是大家就不要文凭了,反而是卷得更厉害。

对于选专业也是。

专业没选对,大不了跨专业考研。

可今天呢?

考研人数年年破纪录。

就连张雪峰当年调侃“校长求你去”的齐齐哈尔大学,现在都已经涨了一百多分了。

张雪峰过去做的是考研指导,现在做的是高考志愿咨询,其实本质上都是一回事——

只不过是以前那些可以稍晚一点做出的选择,被前置了。

就像小学补习,也是高考的前置。

生存的千钧重担,像一个时光刺客,从未来穿越而来,提前刺杀了童年的天真,少年的理想,青年的希望。

报志愿,就像是我们不允许一丝越轨和冒险的人生规划中,唯一无法掌控的盲盒。

而张雪峰被截取的报考金句,就像给盲盒加上了透视窗。

我们以为,好像有了这个“指望”,就能对跌宕起伏的人生更有底气,对变幻莫测的未来更有信心。

今天。

谁要是不向现实低头,谁要是再鼓吹浪漫主义和人文主义,谁要是反驳张雪峰的观点。

都有可能被说成是“何不食肉糜”,甚至站在老百姓的对立面。

张雪峰说的对吗?

对于考生来说非常具有参考价值。

但Sir还是想提醒一点——

是提醒,不是反驳。

Sir不反对求稳,也能理解稳定压倒理想后的无奈。

只有一点:别高估了稳定。

我们觉得的“稳”,是以过去经验总结出的“稳”。

我们看到的热门专业,是以当下市场评估出的热门专业。

但未来呢?

有人说,谁也预测不到未来,我只能先解决当下。

没错。

所以你看《漫长的季节》,即使王响看到桦钢厂的风纪一天天崩坏,即使美素一次次讨要报销都没有结果。

可是他们还是一致都做出最“求稳”的决定——

让儿子继续进桦钢厂顶班。

他们错了吗?

没有。

因为以他们一生的经验,国营大厂就是最体面的工作,最理想的生活。

他们不相信这个乌托邦会解体,更想象不到在那之后会是怎样的一个社会。

所以Sir想说的只是,没有什么稳定是永远稳定的。

哪怕是“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桦钢厂。

哪怕是衣食无忧的大观园。

太远的不必多说。

就说这个世纪才短短20年的时间里——

加入世贸组织,英语和外贸是绝对的香饽饽;媒体市场化改革,新闻系吸引了大量高分人才;房地产暴涨了,土木、建筑又成了理科生热门。

可今天,外语、新闻、土木,哪一个不是张雪峰口中的“避坑专业”?

这些巨变,也不过是在20年间。

更不要说一夜冰封的教培行业。

现在的一个高中毕业生,4年后毕业,读研还要3年。

等到ta工作了十年,本来应该是迎来事业的上升期,可是ta身处的行业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呢?

就像《漫长的季节》,让我们看到铁饭碗破碎的阵痛。

明明我们,或者我们的父母都是过来人,却总在铁饭碗破碎后,再去寻找下一个铁饭碗。

Sir今天当然不是为了和你说丧气话。

而是想提醒今天的准大学生们,这个世界是难以被纯纯的功利计算的。

稳定,不见得一定值得依靠。

至少稳定不见得比另一样东西可靠——

你自己。

听上去很鸡汤是不是?

还是像《漫长的季节》,当那个原以为可以依靠的稳定体制解体后,哪个人不是得靠自己的肉身趟过浑水。

所以啊。

“靠自己”才不是什么唱高调,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既然说到电影,那Sir再拿出珍藏的一部来和你说。

杨德昌《海滩的一天》。

哥哥选择听从父亲,跟深爱的女友分了手,接受了包办的婚姻,继承了老家的小诊所,了无生气地过了十几年。

他以为自由的阉割,可以换来绝对的安稳。

而守了十几年,小诊所被大医院淘汰了,时代从来没有许诺过任何一个人稳定。

我这一辈子一切都靠自己

可是我却盲目去相信了一个人

他的妹妹。

看似叛逆,半夜离家出走,到台北找喜欢的对象闪婚。

她以为,自由选择的婚姻,就能给自己搭建一个生机勃勃,不再需要思考与改变的安乐窝。

直到,丈夫突然出了轨,失了踪,还偷了公司一大笔钱。

她才发现,自己根植于叛逆的人生,本质仍是脆弱不堪,哥哥人生的另一种变体。

人最大的痛苦,就是在还能选择的时候,逃避了选择。

因为当你逃避了有可能带来失败的选择。

也就逃避了直面真实的自我,不可能获得内心的宁静。

如果说,Sir这个外行人要对正在报志愿的孩子们,提出一点建议。

那我会说——

任何建议,都是建议。

能不能成为你最终的选择,不取决于出自谁的口,只取决于,它在你心中经过反复的挣扎与掂量后,那个真实的重量。

大人们想让你成为实用主义者,还是理想主义者,不重要。

那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高考报志愿确实只有一次。

但注定会充满荆棘与厮杀,只有自己能品尝出味道的人生,同样只有一次。

而我们的社会,或许同样也要直面一个被粉饰太久的现实。

为什么这些八九点钟的太阳,听着“我就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长大的孩子们,会在本该多彩的年纪,那么毫无保留地相信——

原来没有色彩,才是我等凡人,这一生能活出的最大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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