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豆瓣9.4(从9.5刚掉下来的),分数高到令人咋舌。网络讨论度也明显高于今年其他几部带悬疑名头的剧集,“哑巴”“大爷”“桦钢”“拉丁舞”也成为某一种网络聊天的暗号。
优点肯定是有的,网络上诸多溢美之辞,东北文艺复兴又一大作,生活气息、多线索最终汇总。关键梗让女性受害者一跃而起直接黑化也有些爽文感。
(资料图)
从制作角度来说,也优于很多国产剧。当然可以读取出丧但是要坚持或其他一些人生感悟。不再赘述。
但是个人的观影感受,始终是有几个点想吐槽。
首先是前几集的节奏问题。推荐本片的人可能说是爱的就是开头的缓慢,又或者讲述东北“铁锈城”(姑且套用这个英文说法吧)的状态就是适合这么缓慢,”东北文艺复兴“就这样。
但是本人作为多年本山学爱好者和范伟爱好者,真的也是看得坐立难安。本剧毕竟也抛了悬疑了,前几集在悬疑的处理上称得上缓慢,悬疑是一个一边抛问题一边解题跟观众一起竞赛脑力的过程,《漫长的季节》甚至连题目的抛出,都是开了慢放速度的,这样很自然会赶跑观众,难以理解创作者意图,最初吸引的就是“啊这是东北这是我的童年”的观众。
就图个真实,图个体会时代,可以直接去看《铁西区》。
(当然,也有彪悍的东北女人对我表示:我看这个干啥,我费这么大劲才离开这种生活,我为什么要看?)
我要不是靠着对范伟的感情我都撑不到沈墨(李庚希扮演)是被大爷侵犯的,我要不是看到这么严重的情节我也快弃了。
等到沈墨被侵犯的情节出来,剧情立刻有了张力,但这又带来下一个问题——夸了半天神剧情,定睛一看还是“白夜行+嫌疑人X”。
虽然说“共犯”和“死了个替身”都是常见的悬疑桥段也没错,可是《漫长的季节》大梗不让人想起来白夜行和X是不可能的,甚至在第十集开头,熟悉东野圭吾的观众基本都能猜出答案了。
寻找一个嫌疑人成了心魔、反复出现农田也是有些《杀人回忆》般的眼熟。
(△上:《杀人回忆》下:《漫长的季节》)
多年来国产悬疑绕不过去的几个梗就是《白夜行》(1999年小说发行)、《嫌疑人X的献身》(2005年小说发行)、《杀人回忆》(2003年电影)。《漫长的季节》一部剧把这三个概念股齐活了。
抛开相似性只说这个梗本身,多少有些捋不顺的地方。“白夜行联盟”(或曰“共犯联盟”)式奉献必须要有强烈的理由和牢不可破的情感羁绊,且他们都必须经历过极度黑暗。
《漫长的季节》是姐弟俩相依为命,弟弟在暗处随时发狠,但在姐姐常年被大爷侵犯的过程里,以这姐弟俩后面的战斗力,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想吗。后面姐姐没商量就一个人杀了弟弟喜欢的女人(尽管她对姐姐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这真的不会影响弟弟的心态和忠诚度吗。
以及,王阳就算有青春期苦闷,他也是阳光里的人,他是不可能进入这样的白夜行联盟的,黑暗中长大的人应该很清楚。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要拉他进来的理由,真爱吗?跟经历过地狱的受害者还讲真爱初恋吗?
李庚希演沈墨,一开始像在演她的老板徐静蕾。刚黑化的时候也许卖力气了,等到杀人戏份开始完全驾驭不住。上一个网图。
但是比李庚希演技更想让我吐槽的是,沈墨这个角色摇摆不定。
沈墨的一端是唐泽雪穗式的决绝,她有吞下80万的心,这是一种“别跟我讲道德这世界欠我”的疯狂,也是一种“我就要过好我要得到世上的一切”报复性自私。另一端则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逼我的我要为他们报仇”——似乎创作者还想维持她“小白花”的底色,又不想让她像唐泽雪穗那么极致。
最受不了的是沈墨和王阳真正的纠纷竟然还是“恋爱脑”,王阳跟她意见不一,她就要跳河,爱人放弃我我不如死了算了。她已经杀了两个人了她还在乎这?
“我的命是他给的”也把这个早已黑化的角色降维了。她决定杀人顶替的时候,她的命就是自己给的。
再来说范伟。
范伟可以演有聪明的人也可以演喜欢自吹的人也可以演忠厚的人,但这几个属性合并到一起真的有点多了!
尤其头几集经常给我人设横跳的感觉,一会儿看他很“老大的幸福”,一会儿看他又是范德彪或药匣子。
人设若只有范德彪药匣子属性,我就可以随便他自吹自擂自恋,搞笑前提下,耍嘴皮子就不会显得油腻。但人设若是“老大的幸福”,抖机灵在里面就是自恋了,因而格格不入。其实总的调性还是忠厚,所以看他对老婆吹牛指指点点,罕见的,某些时刻被范伟的角色爹到,连马大帅情怀杀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特别喜欢范伟在厕所抓邢三的时候那种笑点,自然又精巧的,不用嘴里叭叭叭的,就是很好笑。
又或者范伟的人设横跳正是创作者本意:父亲,啊又压迫我又爱我,又聪明又没用,骂也是爱,爱也是骂。但这种本意从不会真正挑战“父”。——这也是整个作品的底色。
在此基础上就要说到《漫长的季节》最让我难以忍受的地方:太爹了。
有人说本剧看的不是悬疑,是生活,是东北走过一个时代。可是在这些部分,都是男人的痛苦的男人的伤痕。但是女人们的痛苦就是背景板。
王响(范伟)只惦记儿子不惦记媳妇,我还以为媳妇还活着只是跟他离婚了或者远走高飞了。原来是媳妇也自杀了但是他只惦记儿子。媳妇还被他打压了一辈子。
你当然可以说我是女的,这三个男主的痛苦你也能代入。那么请你代入一下王阳妈妈美素(林晓杰)和巧云(刘琳),想象她们过的什么日子。悬疑式的女性复仇只存在于戏剧中,美素和巧云就是我们生活里随处可见的女人。为什么美素前面还要加一个王阳妈妈,因为美素自己的名字观众都不一定记得。她就是一个在家里永远被老公说,明明自己的担忧是对的还要被老公说,一身病还要被老公说的背景板。
而美素绝望地死了,剧情里丈夫的心病是:我失去了一个儿子。妻子的死从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魇里。他真的没有想过,他每天训斥美素,可美素是能跟儿子沟通的。如果家里只有美素,儿子也许早就说实话了。
巧云过得苦,但是只要王响说一句巧云过得苦,巧云就感动了,然后巧云又变成了王响的背景板。
就算故事设置成了丽茹结婚是为了所谓“找备胎”,也没有办法洗去第一集老婆在那挣钱老公还要在美容客人面前开电视看球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这种细节太真了,真到只要一想到就厌恶涌上心头。生活被这种事情填满,他的彩票,他养鸽子,他只是自己不过踏实日子又要做梦,而你每一次有美容客人来都怕他回来要开电视。
甚至于,连丽茹的“不忠”都像是创作者一种强行的设置。否则究竟用什么来弥补龚彪(秦昊)的缺点:不顾家不做家务(一手都不伸的那种)、老婆在家挣钱他在外面语言骚扰药房小姑娘(请注意姑娘并不想搭理他,而他说的还是当初追老婆的话术)、未经商量擅自动用夫妻共同财产导致家底全无……
夫妻离别再多煽情,听到丽茹说一句“行了我来吧平时啥都不沾手”也该清醒了。
而剧情中用的绿帽焦虑梗也令人不适,秦昊戴的是绿围巾,发现丽茹另有一段感情时鞋子破了。“绿帽”、“破鞋”,都是很糟糕的词汇。
顺便,前情里,王响一旦想利用龚彪了,就用“介绍丽茹给你谈对象”做交换条件。女人究竟是什么。
就连悬疑情节里,这种歌颂爹贬低女性的倾向都依然存在。
《漫长的季节》里男人都能和解并共鸣,王响和邢三那么不愉快,看到邢三都背尿袋了男性尊严尽失,就立刻理解他原谅他。
而女性的互害构成了悬疑情节的助推器。
殷红前脚还在帮巧云(刘琳)挡酒,后脚就可以给帮助过自己的沈墨(李庚希)下迷药,帮助男人迷奸她。下迷药还是在她和沈墨喝酒完成交心痛哭流涕之后,这人设不横跳吗?
按剧情逻辑陪酒女受了伤害就不想谈感情只想谈钱,但到底有什么动机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说个实际的,把沈墨拖进来不是还多一个抢夺金主的竞争对手吗。(后面她确实又嫉妒老板更喜欢沈墨,那她搭这个手干嘛?)这并不是《半生缘》里姐姐人生已末路的情况。
而且强行“女性互害”令白夜行联盟也会出现裂痕,殷红还是哑巴傅卫军喜欢的女人。上文已经提过这一点。代入一下傅卫军,喜欢的女人殷红不惜自己、转手帮男老板强奸了姐姐,姐姐没跟他商量就把殷红杀了。这么大刺激他还能平平静静去扔殷红的尸体并为姐姐继续无条件奉献?
沈墨童年就被侵犯可以当做一个女性视角的话题,大爷对沈墨的压迫也拍得算克制恐怖。
可沈墨杀大爷连镜头都没,却让沈墨细细致致地细数大娘的罪过,用指甲刀还治其人之身,用大爷的方法虐待大娘并处死她。杀大爷用台词带过,杀大娘重点展示,这到底是怎么个复仇?大娘为何沉默,大娘遭遇过什么,大娘被虐待过吗,大娘愧疚吗。创作者不想给大娘找什么人生路径了,但大娘在剧中是要被公开处刑的。
这条悬疑线其实是副线,主线还是王响和王阳的父子关系及王响的自我交代。
本人刻薄剧情总结:但凡我爹少爹一点我也不至于搞成这样,但我爹还是好爹。
我们一提爹味,就有人说我们老生常谈总是这几句话车轱辘来回转?
但创作者爹味,怎么就不说他们老生常谈总是那几件套来回转?
那个年代的男人这样很普遍是没错。但白描爹味、白描并歌颂爹味“父爱如山”,白描并呈现爹味的压迫,是不同层次的事情。
那些男人就那样,是没错。
所以为什么就不能拍一拍那些女人的日子,那些每天被丈夫训斥的日子,那些下岗了去陪酒被下班丈夫接回家的日子,那些每一天都要做饭刷碗做生意、丈夫一回来就赶客的日子。那些听丈夫吹牛的日子,那些明知道他们在吹牛却一言不发的日子。
什么是男人之苦,就是前半辈子吹牛耍横后半辈子得面对现实。
那么女人之苦大约就是,痛苦湮灭在背景板里。说不定还要被弹幕的评论指指点点,“老太婆没用为什么不绑好儿子”“丽茹搞破鞋”“哟按摩老太太还有一个男的”。
而全剧这么多男的,在女观众中人气最旺的是一个哑巴,这说明什么。
本人拙见,东北文艺需要女性创作者搞一搞。——但那就不是复兴了,可能是控诉和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