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你的主角杀自己父母，怎么可能过审?”
【资料图】
一位网络电影平台负责人对某香港电影监制说。
监制不死心，心想要不搞个内地特供版呢？之前很多港片也是这样过审的，于是他追问：
“我们可以剪一个版本——凶手其实是收养的不是亲生的？”
但得到的回应，还是不行。
然后呢？
只能放弃内地市场。
再然后？
又一部港产佳作诞生——
《正义回廊》。
选题生猛，改编自2013年的真实罪案——大角咀肢解父母案。
在香港上映后，票房从低迷到一路狂飙，最终击败霸榜12年的《3D肉蒲团之极乐宝鉴》，成为史上最卖座的港产三级片。
叫座又叫好——
凭16个奖项提名，预定今年金像奖的最大赢家。
更离奇的是，电影蓝光碟推出之际，正巧香港发生了一起轰动全城的“名媛碎尸案”。
于是有人直接说，“凶手应该是看过此片”。
会吗？也许。
但肉叔更在意的是，这样一部“奇案”片，为何能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01
《正义回廊》有着奇案片的抓马+三级片的尺度。
跟《羔羊医生》《人肉叉烧包》那些香港经典奇案片一样，它糅杂多种元素满足观众的猎奇心，啥刺激就来啥，诸如：
惊天罪案。
故事的原型案件在当年轰动全港——
2013年3月1日，周凯亮（疑似联手好友谢臻麒）谋杀并肢解父母。
周凯亮以帮忙清理新住房为由，将父母骗到谢臻麒家中，用了不到20分钟的时间完成杀人计划。
此后几天，谢臻麒和周凯亮先后参与处理遗体，其残忍程度非常人能想象。
以致于法医无法判断死者的确切死因，由于遗体曾被雪藏、用盐腌过，微波炉加热......导致完全无法还原。
《正义回廊》里，选角就很妙，神还原了这对拍档——
张显宗（林伟伦 饰）和肥仔唐文奇（麦沛东 饰），一个冷酷阴沉，一个憨傻莫辨。
暴力血腥。
再现凶杀现场，血淋淋，汗津津。
p.s. 剧组找来动物内脏啥的精细还原尸体，让你隔屏都能闻到恶臭，主演之一麦沛东更是在拍完戏后整整两周吃不下肉。
以及情色。
张显宗自称很咸湿，去应聘过三级片演员，因此电影也呈现了部分袒胸露乳的画面。
当然，裹着“奇案片”的壳，这部片想做的远不止猎奇。
肉叔在观看过程中不免会想起翁子光的《踏血寻梅》。
两部有着不少相似点，比如同样的是奇案改编，开放性叙事，倒叙+多线并行的讲述方式。
而且由于两个案件的真相都无法一一还原。
你会发现，两者都不忌讳将案情基本的来龙去脉早早地曝露给观众。
《踏雪寻梅》。
开场第18分钟，凶手已经主动去警局自首，援交少女被杀的疑案随即破解。
翁子光想要的，其实是用一桩援交少女碎尸案为起子，撬开香港底层社会的一隅暗角。
而《正义回廊》呢？
第一个画面，便用文字交代案件来龙去脉。
不到半小时，嫌犯更是双双落网，在狱中等待审判来临。
影片用这对“天才与白痴”之间亦敌亦友的张力，将观众拉入一场难缠的正义之争中。
一个是智商126（略高于平均水平）的希特勒崇拜者，冷静又张狂。
弑亲之后，张显宗依旧能够淡定地假装寻亲——
主动联系媒体录寻亲视频、网上发布寻亲贴、走街粘贴寻人启事，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过几日又上社交网络自爆，凶手就是他本人。
另一个是智商84的肥仔。
虽然智商比平常人水平要低一档，但还没到智障的程度。（智障标准是低于69）
甚至，他还考过会计二级。
根据已有的证据，没有实锤能证明肥仔当时就在凶杀现场，于是全片重点就“他到底有没有参与杀人”吵开了。
肥仔跟张显宗，各执一词。
法庭上肥仔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声称自己没有参与杀人，后期帮忙处理尸体也只是出于害怕张显宗报复的不得以。
但在张显宗的供词里，他是帮凶，他俩一起商量怎么杀，一起买杀人和处理尸体的工具，一起“分工”杀人。
一人杀一个
我们说好靠近谁就杀谁
至此，《正义回廊》将观众拉进这桩奇案的最大疑云之中——
肥仔是不是杀人帮凶？
这是影片抛给观众的一个巨大考验，在真相难寻的情况下，我们该如何判断——
肥仔到底是施害者，还是一个被操纵利用的受害者？
同时扣题，我们该如何实现正义？
（以下涉及剧透，请未观看的胖友先收藏，再阅读）
02
先晾下法庭的审判结果：
张显宗罪名成立，被判终生监禁。（香港已废除死刑）
肥仔以9：0的票数被判定谋杀罪不成立，只是以协助毁损尸体罪被判监一年。
且因为庭审结果出来时他已经被关押近两年，覆盖了刑期，所以直接当庭释放。
但这就是真相吗？
不。
至少在影片中，它不一定就是真相。
如果你还记得影片的开头。
幽暗的海岸边，黑色塑胶袋一个接一个被抛入水里。
咚，咚，咚......
后来我们知道，那是抛尸的声音。
那是再也找不回的残肢，以及，再也找不回的真相。
影片开场即定调，事实早已石沉大海，留下的只有故事。
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无人知晓。
于是正义就像一颗失控的跳跳球，在回廊中不停地曲折乱跳。
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所相信的，所要维护，所要塑造的“真相”卖力表演。
没错，表演。
而影片中反复穿插舞台剧形式也在暗合这点表达——
没有真相，只有表演。
法官出庭时喊过一句“开机”：showtime！
最明显的例子，比如张显宗的表姐出庭时的打光。
她宛如置身于在神圣的告解室里，那道缝隙透过的光打在眼睛上，试图让人们相信她正说着最真诚的话语。
而与此类似的还是张显宗“回到”案发现场，“带着”陪审团观看案发经过。
他会忽然面对镜头，对着银幕外的观众说话，试图让人相信，他此刻所说的才是真相。
甚至于再往下看，你会发现，电影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表演。
律师。
一名主控官和两名辩护人，在法庭上争锋相对，剑拔弩张，而当庭审间隙，又和和气气，恍若戴上那个帽子，就换了一副面孔。
有时候看着这件东西
是否戴上这件道具就不是自己？
法庭辩论本质上就像一场戏。
陪审团。
吵起来也是立场坚定，尤其是一个声称不相信香港司法的年轻人，更是正气的化身，但庭审结束，见到自己怼过的有钱人，也得跟风喊一声“干爹”。
陪审团的定罪，或许也是一场表演。
而两名关键嫌犯呢？
主犯张显宗。
他表演的，是高智商与冷血。
影片里有一场他面试三级片男主角的戏。
镜头前，他夸夸其谈。
说自己性经验有多丰富，观片量有多大，对这方面的知识有多渊博等等。
甚至面对监制，也毫不留情地挑剔：
我觉得其实那个故事还好
但等真的安排女主角和他试戏时呢？
肉眼可见的紧张彻底摧毁了他强装出来的自信，一泻千里。
面具被揭穿的那一刻。
让他变得无地自容。
第二被告肥仔。
他表演的，是痴傻与无辜。
看这个场景——
他的辩护律师询问事发后他有没有主动联系张显宗。
接着镜头携着主人公闪回到案发现场。
肥仔正缩在被窝里惊慌失措，满头大汗，一副对张显宗害怕极了的样子，连连否认：
“没有，我很怕！”
律师见状，甚至忍不住怜悯地伸手摸摸他的前额，安抚他。
看到这你开始想相信，可能他真的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但，注意，那个场景里有个细节——
在律师身后，肥仔的电脑亮着屏幕。
那张桌面壁纸上，正是他与姐姐依偎在一起的合照。
什么意思？
在他开庭作供之前，姐姐曾来探视他，并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跟着做就行
姐姐做所有事都是为你好
似乎隐隐暗示，他正在姐姐的帮助下，扮演一个老实可怜的傻仔。
所以。
此时此刻的肥仔，只是一个他捏造出的角色？
于是越往下看，你会发现越多的破绽。
你甚至分不清他到底真的是被利用的受害者，还是披着羊皮的狼。
比如两个很明显的对比。
在讲述有利于自己的证词时，他记忆清晰，甚至于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虐待他的警察的语气。
你这样是不会令我害怕的
而在讲述不利于自己的证词时，肥仔总是一问三不知，甚至对自己写下的字，他也摇头说不认识这些字：
我没读过什么书，我不知道这么多
但一个声称自己连字都不识几个的人，却怎么会通过会计二级的考试？
种种疑点与破绽，却始终没有一个确凿的证据能够一锤定音。
我们也只能从这些表演的缝隙间揣度——
或许真如张显宗所说，他曾杀过人。
也曾露出麻木中透着自满的笑容。
03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所有人都关心的“肥仔有没有杀人”电影不予解答，那么影片为什么还会在香港如此火爆，以至打破纪录？
除了电影本身对公义问题的探究之外，肉叔觉得，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奇案片，变了。
相比于以往的奇情。
《正义回廊》更关注现实与当下。
怎么说？
还记得以往的奇案片是什么样子的吗？
生理刺激——
《人肉叉烧包》里有这么一幕，饭店老板杀人了，结果把人肉剁成馅，做成包子卖给街坊，于是镜头里，人们大口地在吃人肉馅的包子，用特写来刺激观众，引起不适。
这个镜头，一度让年少时的我不敢吃肉包。
《人肉叉烧包》
视觉迎合——
最直接的就是肉体暴露，以及犯罪展示，比如《羔羊医生》，不仅有虐杀的场景，甚至因为其虐杀的都是年轻女性，所以自然会有情色镜头，比如《溶尸奇案》和《郎心如铁》，相隔四个月同一案件改编成两部电影，为何？只是因为“空姐溶尸”这件事本身就够耸动。
甚至那段时间还有部实打实的情色片《烹夫》，也是这个原因。
《羔羊医生》
心理恐慌——
1994年曾经有两部相同题材的奇案片上映，甚至连片名都一样，叫《屯门色魔》，为什么？
只是因为那段时间，这个案子让全港女性人心惶惶，以至于很多人夜里不敢出门，于是那些嗅觉“敏锐”的电影人们，立马就发现了商机，为这恐慌添上了一把柴火。
《屯门色魔》
但《正义回廊》呢？
一个最明显的对比，按照以往香港奇案片的拍法，张显宗显然会和他声称的一样，被拍成高智商的冷血杀人魔，但影片的结尾却有这么一段戏：
哥哥来探监，劝他有时间要好好想，自己杀死父母是不是错了？
他立马挂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容：
有时间，不一定要想
后悔没意思，改变不到结果的
在他表演完“满不在乎”之后，哥哥挂掉电话，不愿再听他多说一句。
这下张显宗慌了，啪啪敲打着窗玻璃，希望哥哥能拿起电话。
哥哥依旧沉默，接着起身离开。
张显宗看着他的背影开始失控，紧紧揪着电话，不顾工作人员的拖拽，站起来疯狂拍打着窗。
直到哥哥彻底没了影，他才像泄气的皮球，耷拉着眼泪，迅速瘪了下去。
所以真的没有“同理心”吗？
不，他只是害怕孤独，害怕失去，于是一直在扮演一个没有同理心的人而已。
或许这样，就可以让自己不被这个世界伤害。
是的。
孤独。
一种因绝望而弥漫出来的悲观情绪。
张显宗和肥仔，天才又或者白痴，但他们都着相同的弱点——
害怕被看不见。
他们都是各自圈层里那个最不可见的边缘人。
就像影片最后，出现了一个意象化的镜头。
面具戴久了的肥仔仍旧困在那个被蜘蛛侵袭的噩梦里，动弹不得。
你可以说他作茧自缚。
但更有可能，是真正的自己，早已死在了某个角落里。
所以。
相比于以往奇案片的视觉刺激来说，《正义回廊》最大的特点，是更关注“人”，关注一个人在极端孤独的情感驱动下到底可以到什么程度。
出身于《电影手册》的导演科莫利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电影最大的政治层面，是确保人的尊严得到他人承认”。
这个“人”，可以是边缘人，可以是犯人、可以是精神病人，可以是任何人。
于是电影中。
不管你的情感偏好如何，你都会意识到主角是被人嫌弃的社会底层。
就像不断出现的老鼠意象，在既危险又阴暗的角落里，被人视而不见。
但当这个社会出了问题。
当父辈与子女的价值观产生了偏差。
当阶层差距不可避免地拉大时，所造就的又会是什么？
一个个孤独的人。
变成了一个个戴着极端的面具，肆无忌惮的人。
而这，恐怕才是电影受欢迎的最重要原因。
所谓三级。
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