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诺在《尽头》里花了很大篇幅聊了一部武侠小说,司马紫烟的《金仆姑》,而且聊的内容也只是一个片段,一场绘画比赛


(资料图片)

那个故事是这样的:

金蒲孤和刘日英比画,金要画的是“百美图”,刘要画的是“百仙图”。

刘日英技艺了得,不到半个时辰便以刺绣完成了一幅精美绝伦的“百仙图”。

而反观金蒲孤。

慢悠悠地拿起笔,胡乱画了两下。

接下来就有意思了——

刘日英伸手将它翻转过来,却见白纸上只画了一个半圆形,圆弧上画了几笔像乱草一般的墨迹,半圆中间则是一个大叉。

她们看了半晌。

刘日英才道:“金公子这是……”

金蒲孤一笑道:“这是一幅写意百美图,严格说起来,不过是土一堆草一堆,交叉白骨红颜泪……”

刘日英呆呆不作声。

结果,刘日英当场把绣好的刺绣撕毁,认输了。

“生乏黄金枉买画,死留青冢使人嗟”,唐诺用李白的一首诗解释:在青冢图面前,再漂亮的美人仙子,都徒留嗟叹。

毕竟,见过了白骨,又如何对那些色相着迷呢?

为什么忽然提起青冢图?

其实是昨天的二图,那篇周星驰的文章。

短短一日,我便忽然意识到,返归初心这事,对周星驰来说,几乎是做不到的。

毕竟,周星驰所画的,其实也是一幅青冢图。

解释起来也挺简单。

比如,无厘头是什么?

从形式上来说,就是对前人的反叛。

在周星驰之前,香港喜剧粗略来分,可以有两个高峰。

一个是粤语残片时代的,楚原王天林甚至张爱玲他们的世界,皮囊上是各种冲突,代际的、地理的、阶层的,诉求却是大家和和气气一同捱生活,南北一家亲。

第二个就是七十年代本土文化兴起了,许冠文兄弟,痛骂资本家,为底层人发声的同时也在宣扬狮子山下精神,所谓脚踏实地有饭吃。

年纪轻轻就讲享受

当心因果循环

有这么风流就要这么受罪

嬉笑怒骂之下,总在寻求一种正确的价值。

而周星驰呢?

一脚便踢开了这些冠冕堂皇的“正能量”。

举例来说。

《破坏之王》里,他是怎样调侃那些“好人好事”教育的——

“除暴安良是我们做市民的责任,行善积德是我本身的兴趣,所以扶老太太过马路我每个星期都做一次,如果是碰到国定假日的话我还做多两三次。”

《百变星君》里,他又是怎样调侃那些父辈至上的价值观的——

“生我是副作用!你还不是享受那些制造过程嘛?”

在他的故事里,民间传说里风流倜傥的四大才子变得吊儿郎当,正经严肃的国家特工变得自以为是,谈判就是互骂,高手也会草包,就像《凌凌漆》的结尾:

我正在谈儿女私情

国家大事这种小事先让路吧

就像一个顽劣少年,以撕破别人心照不宣的假面具为乐。

这不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而是赤裸裸地把真相展示给你看,于是当人们看到了华服之下的千疮百孔,看到了美人之后的白骨遍地,又有谁还能接受那样的糖水教育呢?

所谓青冢图之后,再也没人愿意画百美图。

周星驰之后,传统的香港喜剧也就自然消亡了。

勉强剩下一个杜琪峰,还只能从周星驰没有涉足的领域(白领阶层)来写。

只是画完青冢图之后呢?

我们都知道,破坏只能搞一次,青冢图也只能画一次,第一次这么做的是天才,再画下去,也就拾人牙慧了。

毕竟,又有多少人想看更漂亮一点的青冢图呢?

于是只好四处开花。

那些年香港电影的断壁残垣上,四处都被周星驰画满了叉叉,校园片、赌片、武侠片、体育片、间谍片、鬼片、功夫片……

直至——

再也找不到可反叛的靶子了。

所以这些年,周星驰电影口碑的下降,一方面是合拍片的尺度,一方面是没有演出的缺憾,但更重要的,其实缺少了黄金时代港片积淀已久的基石,玄幻题材尚可一观,但科幻,抱歉,中国观众的记忆里,没有什么根深蒂固的科幻情结。

他其实也尝试过别的道路。

比如,给自己画一幅青冢图,那部《新喜剧之王》。

只是,从影片效果到观众接受程度来说,都差了一大截。

说到底,也不是他不努力了。

而是根本无从努力。

而这。

也远远不是一句“返归初心”就能解决的。(疯狂打脸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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