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深海》票房不好,那只是我个人的问题,是我的能力不够强,跟市场无关。”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深海》上映16天,目前票房6.7亿元,预计最终8-9亿元。虽然已经超出了之前预测的票房数字,但对于这样一部耗时七年的动画巨制来说,仍然不够。

前两天,#真的害怕深海回不了本#登上高位热搜。很多喜欢《深海》的观众担心,亏损的结果会让今后的国产原创动画创作变得举步维艰。

最近这段时间,田晓鹏导演密集参加了很多首映、直播活动,这位以“社恐”著称的创作者亲自站在了宣传第一线,跟观众一对一交流,全盘接受所有的赞美与批评。每当有人提到票房、成本,希望导演说点什么的时候,田晓鹏也并不卖惨哭穷;有人提出影片中不喜欢的地方,田晓鹏也会认真回答他这么做的原因,同时充分理解每个人想法的不同。面对这样的创作者,你会永远被他的纯粹和真诚打动。

希望田晓鹏导演能像参宿一样,尽管经历漫漫长夜,但抬头总能看到一点微光,照耀他一直坚定地走下去。

近日,在田晓鹏导演奔忙于各项宣传活动的期间,娱理工作室与他进行了一场对话,聊了聊映后观众们关心的一些问题。

《深海》是田晓鹏导演继“国产动画电影里程碑”《大圣归来》之后,历时七年筹备制作的又一部动画电影,也是彩条屋影业继《哪吒之魔童降世》后最重要的动画项目。《深海》聚焦生命议题,希望能治愈当下每个“走过长夜的你”。

影片上映后出现了褒贬不一的评价声,一部分观众表示特别喜欢,看的时候泪流满面,但也有部分观众觉得无感。

娱理:亲自站到宣传一线后,跟每个具体的观众直接交流,感受和收获是什么?

田晓鹏:大家知道我的性格不太愿意出来,但是因为电影现在的压力在,想尽可能地配合一下宣传的同事,因为他们都很辛苦。

这次的创作可能比较任性,甚至部分地方用了比较主观的表达方式。按我自己的观影习惯来讲,我预料到了观众看起来可能会有点累,但不至于到很大的程度,后来是有点出乎我意料的。当然我也不后悔,本来这就是一个很实验的作品,得到的反馈对我的帮助很大,以后我就大概知道应该掌握在什么程度了。

跟观众连线交流,肯定是要比看影评更能直接感受到大家的反馈,直面问题的时候你来我往,我觉得会剖析得更清楚。

娱理:现在还会社恐吗?

田晓鹏:可能改不了了,习惯了以后能稍微好一点,但是一放松马上又回去了。

娱理:此前国产原创动画没有票房大获成功的案例,让您敢于挑战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田晓鹏:我一直不觉得一定要讲传统神话,它才是有市场的,只要是符合当下观众心理的作品,我认为都是对的。做《深海》这个片子,我没有特别考虑传统神话题材或现代题材对商业性的影响。

对我来讲,《大圣归来》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改变了,因为在那之前,我们不知道国产动画探索的道路方向到什么程度会获得观众认可,因为获得了认可,才给了我做《深海》这样一个更大胆的尝试的机会。如果没有《大圣归来》当时的那些认可的话,我肯定远远不敢做《深海》这样的作品。

娱理:您想通过《深海》这部作品向观众传达什么?

田晓鹏:一是所有人都会思考的问题,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很闪亮和温暖的瞬间,会给人们带来生活下去的力量。我觉得这是动画片的一个优势,我们可以把那些存在于瞬间的美好变成一个世界。

二是这几年大家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可能有时候会感觉生活黯淡,压力也随之变大。在这样的情绪里面,怎样去找到那些美好的瞬间,怎样让自己重新提起勇气去面对这种状态?经历过这段时间,大家对于生活和生命的感受会更加强烈。 

娱理:这个作品更适合什么样的人群?如何把抑郁症这一小众题材与大众市场建立起连接?

田晓鹏:我觉得适合所有人。我一开始做的时候并没有认为这是一个小众题材,我认为它不止是讲抑郁症,也在讲一种抑郁也好,孤独也好,一种很普遍、很大众的情绪。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面临一些问题,可能有的人多点,有的人少点,但都存在一些普遍的问题。可能我讲故事的方法不是特别容易被大家接受,但这不是题材本身的问题。

娱理:有人看《深海》会大哭,有人就无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差?

田晓鹏:可能是因为这次我讲故事用的是更体验性的一种方法。不光是大众了,我自己在看这个影片的时候也很奇怪,比如我今天状态不是很好,看完以后就完全无感;今天休息好了,精神很很充足,看完就会很感动。我觉得它是这样一种体验型或者感受型的电影,它真的是需要你在一个特殊的精神状态之下才能“有感”。

但我自己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实验,我自己看很多电影的时候,即使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也不是每次看的时候都有感觉。

有一种电影你每次看的时候,不管你在什么状态,你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那是因为那一类电影剧作很工整,有一定的类型套路在,它给你的结果都是计算好的。

而体验型的电影跟观看者个人的状态有很大关系,我觉得是讲故事的方法造成的。

娱理:在传统观念看来,抑郁症是一个不容易把握的题材,可能会刺痛某一些人,但您也希望这部电影是能治愈大家的。怎么把握这个度?

田晓鹏:跟着内心走吧,我认为它是能治愈我的。我虽然不能代表大众,但我自己做一个电影的时候,我首先看自己能不能从中得到一些收获、满足或者情感上的治愈。我没有办法计算大众看完会是刺痛多一点,还是治愈多一点,我只能跟着自己的内心走。

通常来说,一部国产动画电影的制作周期是两到三年,《深海》做了七年多。

在追求创新的背后,是《深海》团队一次又一次推翻重来的苦熬,因为多次搬家,还曾遭遇电脑主机被暴雨淹没的天灾。但田晓鹏和幕后1478 位动画人一直保持坚韧和乐观精神,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过来。 

娱理:这七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创作大致分为几个阶段?

田晓鹏:一开始没想过会这么长时间,起初觉得四年差不多,因为以《大圣归来》时的成熟经验来看,四年肯定是能完成的。但是实际做起来发现,只要想略微有一点创新,对整个流程的影响就非常大,因为很多不可控的原因,就做了七年这么久。

在我看来,这七年中的每一年都是很难的,难的地方是不同的。好几年是寻找题材方向、主题表达方向,后来又是制作压力,每一步其实都很难。

娱理:面对进度、资金等压力,有什么自我化解的方式吗?

田晓鹏:化解压力的方式我觉得还挺像我们电影里表达的,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去寻找一些能治愈一点点的、有趣的事儿。就是我们电影的主题,去找一些微光。

娱理:谁是您生命里的南河,或者微光?

田晓鹏:从制片人到我们的制作团队,他们都是我的南河。当我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我走出去看看他们,就能获得很大的鼓励。因为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人,哪怕一个镜头有了突破一点的效果,大家都会很开心。

娱理:作为项目、团队的精神领导者,有什么建立凝聚力的方法?

田晓鹏:也没有特别的方法,最简单的一点就是要做有趣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团队的每个制作人员都能看到我做《深海》的目的,我们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让电影更有趣、更好看,大家有着共同的目标,也在享受这个过程。凝聚力就是来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做有趣的事。

娱理:您什么时候开始留胡子的?

田晓鹏:三四个月前才开始。

娱理: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田晓鹏:没什么理由,就是心情不好。具体的不方便多说了,只能说我也是一个社会动物,也会受到其他东西的影响,可能都不是电影本身的问题了。我是一个普通人,我觉得任何人都会有情绪。

娱理:这几天终于又把胡子剃掉了。

田晓鹏:太邋遢了。我妈妈也在说我,说你老这样不行,给周围人的感觉会不好,我也觉得要提振一下士气。

《深海》特效镜头占全片近 70%,最长的一个镜头57.79 秒,由 16 名动画师共同完成。为了让深海世界真实可信,每个画面都充满大量细节,例如潜艇的外壳有 2000-3000株形态各异的珊瑚,一个镜头里最多有 80只以上的海獭和100份以上菜品,某个单镜头里有 200只以上蝠鲼……这些一晃而过的角色、物品都需要进行单独设计。

为打造前所未见的大银幕奇观,主创耗时两年研发了“粒子水墨”技术,首次实现了中国传统水墨与主流三维技术的结合,为让第一张画稿动起来就用了两年,每帧画面粒子数量达数十亿,渲染一帧就需要一小时时间。为模拟水墨的色彩流动,团队尝试了一百余次的“洗洁精、丙烯、食用色素、牛奶”混合实验。为还原水墨画的飘逸与颗粒感,团队用无数粒子堆积成水墨形状,以此打破三维物体的硬轮廓。

海獭是全世界毛发最多的动物,《深海》里的每一只都要单独做毛发的动态,难度巨大。这些蓬松柔顺又根根分明的毛发是动画师耗费了大量的心血和时间才呈现出完美效果——他们不仅为海獭设计了外层毛发、下层绒毛、手臂长毛、参差不齐的胡须等,并且随着海獭的不同动作,每根毛的方向都不尽相同,呈现出不同状态,甚至可以看到风中被吹落的根根毛发。 

那段惊艳的“劈海”镜头,单镜头粒子特效达到一百余层,粒子数量高达几十亿,负责该镜头的特效师将原计划三天完成的镜头,硬是熬到了15 个月。 

娱理:《深海》的视觉风格极其独特、强烈,您觉得实现了您最初在脑海中幻化出来的画面吗?

田晓鹏:说实话,没有实现。因为整个制作过程是跟现实中的很多技术水平、跟你对当下现实世界的理解、你自己审美的提高都是有关系的。所以从我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和今天呈现的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了。如果再给我一两年时间,随着我的认知不断变化或者进步,可能又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娱理:网友描述《深海》的视觉风格时会提到一些大师的名字,比如梵高。您认为自己的审美、风格受到过哪些作品或流派的影响?

田晓鹏:最多的可能确实是像网友说的,有梵高、莫奈印象派的一些东西,但我是汲取了各种元素之后,找到了一种自己的方式,因为三维动画跟油画、跟二维已经有很大差异了,会有一些新的化学反应。

它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肯定是跟很多东西都不一样的,因为工具不同,实现方法不一样。所以尽管我参考过很多,但跟它们都是不一样的。

娱理:您说过《深海》的经验技术都会分享给同行,今后的国产动画在这样的基础上能少走一些弯路吗?

田晓鹏:现在粒子水墨对于我们团队来说已经是一个相对成熟的技术了。如果未来的国产动画,比如其他团队的作品需要有这样的风格,就不需要再在开发阶段费太多心了。但它毕竟是一个相对来说成本比较高的技术,我自己觉得,可能二维和三维的壁垒的突破,会对未来的国产动画产生更重要的作用。

娱理:比如您的下一部作品,应该不会再花七年时间这么久了吧?

田晓鹏:希望吧,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时间肯定是比较短的,但谁知道真正做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又变得不可控了呢?

娱理: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海獭配角?

田晓鹏:因为那是参宿的世界,现实中她虽然面对灰色,但她内心是一个非常善良纯真的孩子,会把现实中看到的那些东西都美化成温柔的、可爱的、很治愈的小动物。

娱理:为什么是海獭?

田晓鹏:第一肯定它得是海洋动物,第二我自己很喜欢海獭这种动物,因为我觉得它们很拟人化。它们会揉脸,会磕贝壳,像是人类小朋友。

田晓鹏导演曾说,“如果没有创新二字,我可能不会做电影。”

这种孤注一掷的艺术追求在其作品中陆续得到了印证:2015 年,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打破了国产动画“低幼”的刻板印象,拉开了国产动画电影的序幕。时隔七年推出的《深海》接受了更高挑战——要在美国、日本动画占据全球主流的格局下,尝试探索独属于中国的三维动画形式。

前不久,柏林电影节官宣了《深海》的入围。

尽管会是一场艰难的旅途,但田晓鹏和许多中国动画人都在努力,希望能让中国动画再往前走一步。 

娱理:南河最后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影片结尾留出了一定开放空间,您自己心中会有一个答案吗?

田晓鹏:我自己到现在也没有,不知道最终的答案应该是什么,因为整个电影的表达也是我自己在探索的一个过程。

如果说大家看到了一些答案,那一定是有向商业或者向市场、档期的一些妥协,我自己其实是到今天也没有答案的。

娱理:电影以参宿的视角展开,对于南河的身世、经历做了很多留白。未来可能出南河的番外吗?

田晓鹏:我现在没有这个计划,因为要看创作是不是有动力,是不是有感觉,然后才会去写一个新的东西。

娱理:《深海》有为续集留出空间吗?

田晓鹏:完全没想过做续集。做一部作品的时候,我觉得不用考虑那么多,就把这部作品本身做好就行了,提前做长远规划没有太大意义。

娱理:《深海》入围了柏林电影节,您认为这部动画是可以走出去的吗?希望未来能有更多海外观众看到中国动画吗?

田晓鹏:我当然是希望的,不光是国外,我们国内大家对动画电影的认识还是处于比较初期的阶段。

国外并不了解中国动画,他们知道的可能还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那个时代的作品,现在的作品都还没有走出国门。我觉得这需要一个过程,需要让国外的观众慢慢了解、认识我们,甚至了解和认识可能都是第二位的,第一位是他们得想去了解和认识。

因此我们需要有一些不同类型的作品,让海外观众看到后思考为什么中国会有这样的作品。当他对你产生一些敬畏的时候,他才会想要去了解你的文化,才不会用一种很轻蔑的态度急于去否定你。

娱理:春节期间您自己会关注票房、排片之类的指标吗?会希望票房走长线吗?

田晓鹏:我现在很少关注(数据)了,我们就脚踏实地做好现在的每一步就好了。

我们的电影其实很像故事里的参宿,需要观众去慢慢理解它,知道它是一个什么东西。它的观影体验可能跟其他电影不太一样,我希望大家能给它更多宽容和理解,慢慢地去接纳它。

娱理:有的粉丝希望,导演能多表达一些幕后的不容易,让更多人注意到这部作品……

田晓鹏:大家可能不会太想看到这样的东西,因为观众都很聪明。我们尽量把真实的东西呈现给大家就好,不做跟影片本身无关的事情。

娱理:不少网友担心《深海》无法回本,这部电影的盈亏会对您的下一部作品,以及未来其他国产动画项目产生影响吗?会回退到更保守、求稳的路线上吗?

田晓鹏:我自己的我觉得很难说,在创作的时候我还是一个遵从内心的人,没准下一部又会很任性,不知道。

至于对其他项目有没有影响,我觉得不会有。因为如果《深海》票房不好,那只是我个人的问题,是我的能力不够强,跟市场无关。以后大家依然可以大胆去探索好的东西,相信不会被市场亏待的。

娱理:现在回过头看,七年时间凝聚成了这部《深海》,对您来说是值得的吗?

田晓鹏:值得。人生的时间不花在这上面,那花在什么上面呢?花在任何事情上都可能是对的,只要它是你想做的事情,那就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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